第七章：尘霾6
三人走进了义城，已经走这一程的功夫，却愣是仍未见一人，只有城中的朦朦尘雾。
“这座城当真如他们所说的，城中人都搬走了啊。”魏无羡问旁边同行的蓝忘机。
“再看看。”
他们到义城之前是先经途至栎阳，听闻栎阳常氏惨遭灭门，而常氏其中一个名叫常萍的竟被霜华凌迟致死。
霜华是晓星尘的剑。晓星尘，抱山散人之徒同白雪阁宋岚道长为夜猎挚友，也是魏无羡的师叔。
后来又听说，前方义城一带也已了无人烟，不知为何一夜之间城中百姓全都消失了。
“蓝湛，这里真是奇怪，一进来就觉得好不舒服。”说着，魏无羡像是踩到了什么，“啪”的一声，他们停止了脚步。
魏无羡捡起了踩到的东西，竟是一个手札的亡物纸人头，他立即便扔到了地上。随着形势越来越古怪，他们更加警惕了几分。
“蓝湛！”
“嗯。”
两人之间仅仅三个字，就十分明确的对方的表达用意。蓝忘机独自到前方巡查一番，则魏无羡留在此带着蓝羲和在雾中徘徊前进。
“思追？”
蓝思追连同几个各家小辈们与魏无羡在雾里迎面相撞，那边刚有一警觉欲拔出剑来就被魏无羡高声制止了。
“莫前辈！”
“莫前辈！”
“阿兄！”蓝羲和也兴奋道。
“是你吗，莫前辈？还有羲和！那…含光君也来了吧，那是避尘吧？” 蓝景仪抬头看到避尘剑在雾气空中隐隐发亮。
“是是是，都来了。”
“莫前辈，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们顺着在冥室里那只鬼手的指向来的呗。我还想问你们呢，你们…是怎么聚到一起的？”魏无羡看清了他们的队伍。
在蓝家几个小辈旁边还有兰陵金氏的小公子金凌与云梦一带欧阳老爷家的小公子欧阳子真。
“一路上都碰见了死猫，顺着死猫的出没就慢慢到这里来碰到了。”
“对对。” “是。” “我们也是。”
“诶，正好看见你了，你那只小苹果在云深不知处没日没夜喧哗甚久，你到底管不管？”蓝景仪道。
“诶…天地良心，那是你们含光君不让我牵走的，他说‘无 事’！怎么着，含光君的话都不听了嘛？”魏无羡一脸得意的回应，他还特意将那两个字声音拉长。
“反正家里各位长老投诉已久，还有就是金凌那只蠢狗被小苹果尥蹶子，反正现在哪一只都动不了了，你看着办。”
“什么，才短短几天，我的小苹果被咬了？”
“是那头驴踢我家仙子，活该！”金凌很不情愿的开了口。
“喂，小苹果可是含光君送我的坐骑呢，是不是？！咬坏了你赔得起吗？”魏无羡一边说着还连带等蓝羲和回应，证明这个坐骑的来源是蓝忘机所赠。
蓝羲和有点懵，她不晓得父亲与前辈说过什么，所有只能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阿和这是被你吓得，你可别乱说，含光君才不会送你这样的坐骑呢！”蓝景仪怼道。
“反正，我的小苹果要有什么闪失，我就…让含光君宰了那条狗！”
“你急什么，仙子才不会乱咬呢！还不是你的那头蠢驴，还叫什么小苹果，蠢死了。”金凌道。
这下蓝景仪倒有些不愿意了，“诶怎么，叫小苹果不好吗，多朴实啊。不比你那仙子好个多少倍！”
“仙子是我小叔叔送我的灵犬，你找一条比仙子更矫健的灵犬试试！？”
魏无羡看着这情势，居然也能吵起来，开始拉起架来了。
“行吧行吧，这……愿意跟着走就跟着，不愿意等自求多福不强求啊，走走走。”魏无羡想要到更里面去，但随即被思追叫住了。
“莫…莫前辈，我们是从里面刚刚出来的，雾实在太大，若飞到上面去查看，就莫名被什么奇怪的力量打下来……”
“然后你们就一直走到了这是不是？”
“嗯。”
“这样，先随我走……诶你们这是…怎么了？”魏无羡突然瞧着眼前这些孩子里有的有点不对劲。
“莫前辈，刚刚…有阵粉末又苦又甜又腥，咳咳咳……”其中一个弟子说道。
“那……来，你们先张开嘴，啊……”
“啊……”
魏无羡突然换了个轻松点的神色，笑着讲，“恭喜你们，中毒了！”
“啊？中个毒还恭喜个什么劲儿，看热闹没看够啊？”蓝景仪道。
“唉~想不想治嘛，想治的听点话…都站好了…”
“……”立即鸦雀无声。
“行了，不想死的就都跟我走。每个人都要听，每一个人！没中毒的人抬着中毒的人走，注意头和脚保持持平状态，否则血液流快了你就没了啊。”魏无羡说着话，眼神还不忘强调着金凌，让他听话跟着。
“含光君，我们先往前走了！”
魏无羡随便找了个朝着远处喊道，他知道蓝忘机就在这一带，形式的告知一声。
走了一阵，魏无羡对几个没中毒的人讲，要找间屋子安置中毒的人，蓝羲和也融入了进去，几个小朋友纷纷找了起来。
之后他们好不容易找了一件有人的屋子，讨了些糯米，下锅煮粥，可是魏无羡亲自下厨，羲和思追与金凌也在旁帮忙生火。
“我知道了，魏前辈要找屋子，还要找有人的屋，是因为这些糯米能解毒对不对？”
魏无羡刚在锅里顺手放了些工序，盖上锅盖。听到蓝思追的论断连连称赞。
“还是咱思追聪明啊。”
“喂，蓝思追是你家的吗，能不能客气点，他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金凌道。
“我顺口说的嘛，你懂什么叫亲切，你问问思追高不高兴……我…我这还是替含光君说的不行吗，不是蓝家的还是你家啊？”
金凌无语，还用得着替含光君说。
粥已煮好，端给了给那群可怜的小朋友们。可粥到嘴边竟先是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粥已入口，竟一口被呛了好几下。
“这什么？”
众人尝过粥的也连连被呛到，蓝思追有些好奇小步过去端过一碗尝着。
“这味道，竟有些似曾相识的可怕。”
魏无羡这才反应过来。
“莫不是把辣椒面也顺手放进去了？”他想。
“行了行了，辣一辣出一身汗，好的更快是不是，都别矫情了。”魏无羡有些不好意思道。
忽的外有一阵冷风席卷而来，力量直击木门。魏无羡听到了一点动静，连忙来到窗户前扣了一个小缝往外观察一番。
“哇…哇，好厉害……”，本来有些紧张的气氛，魏无羡的举动让人有些没那么恐惧反倒
让人有些好奇外头究竟有什么。
“诶，你在看什么？”始终是耐不住好奇心，金凌首先开了口。
“有什么，你自己看看不就得了。”
金凌将信将疑的走过前去，突然那个窗纸的洞里是一个可怕的人满脸苍白逼近了来，顿时吓了他一跳。知道自己被魏无羡戏弄了，但看破不说破，他还是愿意配合魏无羡，放下一个人上钩的。
“金公子，有什么？”蓝思追好奇问道。
“诶，很好玩吧？但说出来可就不好玩了。”魏无羡插了一嘴。
“也没什么，勉强能看罢了。”金凌答道。
到蓝思追尝试着上前将眼睛对准那个小缝之后，那个人逼得更近了些，突然间就到了跟前把他吓了一跳。思追急忙退后，尝试着稳定了下心绪。
“好了好了，不卖关子了。来来来，大家来观察一下。”魏无羡笑嘻嘻的说。
但空气似乎骤然凝固了，大家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看着蓝思追那个样，大家的胆子立即被收了起来。
“喂，不是吧。出来夜猎，就是得多看看多经历经历历练历练，来来来。”魏无羡道。
“思追，刚刚那个东西吓人吗？”
“吓人。”
“吓人就对了，放着修行的大好机会，就这样错过了，不太可惜了？鬼害怕的就是胆子大的人，你们一定要亲身试试多来几次就行了，真的。”
众人还是不敢动，这时金凌缓缓走到窗户跟前又看了一遍。
魏无羡像个老母亲一样的欣慰的表情挂在脸上，问道：“看见什么了，介绍一下。”
“是个女的，很矮很瘦，白瞳，长得还行拿着根竹竿。”金凌道。
“嗯，下一个。”
蓝思追向前，说道：“这个女孩子大概到我胸口，衣衫褴褛不太整洁，竹竿嘛，似乎就是一根盲杖，并非是简单的白瞳吓人，而是说她本身就看不见。”
“好，金凌看得多，思追看的仔细，各有特点。谁来再试试。”
这时一个少年说道：“这个人似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瓜子脸模样清秀，体态纤细。发间别着一根小狐狸头式的木簪，虽然不太整洁但也不算肮脏，如果仔细打扮一番，定是一个可爱的美人儿。”
“不错不错，这位小朋友看点独特，将来定是个情种啊。”魏无羡一听，瞬时就觉得这孩子前途无量。
这个少年就是欧阳子真。
之后他们忽然发觉了一点动静，外面似是有人在厮杀，在魏无羡使用了点睛召将术之后将那人救了来，那人竟然是拿着霜华剑的晓星尘。突然外头又有动静，屋子的屋檐破了个洞。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具白瞳的走尸。
不过这具走尸剑法娴熟，似乎是生前剑术高超的高手。这下就连魏无羡的笛音都控制不住。他确定了这具走尸是有主人的。
魏无羡只得召一些孤魂野鬼的阴力士来合众将其制服，他向前摸索着眼前这人是否像温宁一样有控制心性的黑钉子。这其间，他发现了这具凶尸早已眼盲和拔舌。
果真摸到了，他顺势拔了出来。后来彻底压制住之后，他让蓝家修琴的弟子试试问灵。
尔乃何人，被谁所杀，为谁所控。
蓝思追问灵不仅问出了这是宋岚宋子琛，还问出了杀他之人是晓星尘，还有控制他的人——正是尔等身后之人。
身后的人漏了馅，威胁着让那群小辈先出去，只留魏无羡一人。
“思追，听话，你最懂事，看住他们。”蓝思追征了征。
“莫前辈！”
“莫前辈！”
众小辈开始留恋，有的是怕出去再吃了尸毒粉或者遇见凶尸，有的已经是无意识的开始担心魏无羡的安危。
“没事的思追，你不要害怕。”
“前辈，我不害怕。”蓝思追开了口。
“当真？”
“嗯。”
“好，羲和就交给你了，你含光君还在外面，等我。”
“嗯，前辈你和含光君真像。”
“哪里像了，分明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说完，蓝思追便带着一干人出去了，此时心里默默想着：“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只要有你们其中一个人在的时候，我就不必在担心害怕任何事了。”
小辈们出去了，眼前这人正是薛洋假扮的。同薛洋废了些口舌，说到了什么灵识什么锁灵囊，那边薛洋威胁魏无羡要他帮他恢复灵识，可锁灵囊里的灵识已经稀碎，魏无羡又不是活神仙，他也无能为力。
魏无羡突然提出和薛洋一起出去观战，看看温宁和宋岚两具凶尸比起来谁更厉害，其实他是想拖住他，将他带到外面，介绍给蓝忘机对付，顺便能看着点小孩子们。
就这样，出去没多久，蓝忘机果然很给力，很快就出现了。宋岚已然被温宁压制住了，钉在脑袋上的钉子不粗不长，要恢复灵识应该不慢。
“退后，这里不用你。”
薛洋还就交给了蓝忘机。
魏无羡立即就感觉自己好像又闲起来了，他想到可能小朋友那边可能需要他，就跟上他们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存放棺材的院落中。
“喂，把我们带到这干嘛，外面凶尸那么多，这不是来送死吗。”金凌道
“那你看到咱们来到这间院子之后这么长时间了，你有听到周围凶尸的声音了么？”魏无羡回答。
“是啊，我们刚刚跟随着竹竿声到这里来，的确是没有，难道这个女孩是想帮我们？”蓝思追恍然大悟。
“很难看出来吗，刚刚你们也说了，你们是跟着竹竿声走到那边碰到我们的，这声竹竿一直带你们往外走，就是想帮你们嘛。”
他们跟前有个棺材，刚刚的盲杖女孩现了身，她似乎实在恳求他们能够帮她，帮她开馆。似乎这棺材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周围人立即有了什么警惕，生怕一会棺材里一会碰再喷出什么尸毒粉毒药毒虫什么可怕的东西来。魏无羡下意识的将蓝羲和拦了拦使她靠后，给了思追一个眼神，蓝思追很快明白过来，立即走来将蓝羲和护在身后。
棺材开了，里面并不是什么尸毒也不是什么恶虫，而是一具白衣道长的尸体，眼睛蒙着看上去是生前就已经眼盲——这才是真正的晓星尘。
此时那个白瞳女孩已经绷不住了，冲着晓星尘的尸体痛哭起来。
魏无羡决定共情。
……
“这位哥哥，我眼睛又看不见，你带上我好不好，不然哪一天你给我的这点钱花没了我有得去偷去抢，到时候又得挨哪个人的耳刮子，打的我东南西北都找不到……”
……
“有个人躺在这里。”
“是不是死了，要不要埋了他呀？”
“还没死，只是受了重伤。”
……
“让你不要动，伤口裂了，放心，我救你回来，定然不会害你。”
……
“道长，今夜你捎上我好不好。我给你扛剑给你打下手，总之别嫌弃我好不好。”
“那可不行，你一开口我就想笑，我一笑剑就拿不稳了。”
……
“从前有个小孩子，他很喜欢吃甜的东西，他就想着，要是每天有人能给她一颗糖就好了…”
……
“臭道士，老子好不容易心血来潮买一次菜，这么好的兴致竟被你给搅了。”
……
“你欺他眼盲，骗得他好苦。”
……
原来常氏一族被灭门是因为常萍的父亲在薛洋七岁时就有过节，那根手指就是当场被碾成了一摊烂泥。原来晓星尘宋子琛的死是这样。原来阿菁姑娘之前并不是真的眼盲，只是天生白瞳而已……
清心铃声响起，魏无羡的灵识已经回来，在小辈们的言语对他无意识的关心问候时，魏无羡示意先让他自己静一静。
他静默了一会，起身道：“事情很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那就不能长话短说？”金凌也是满脸期待着共情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说，薛洋必须死。”魏无羡只身出去，空留这群带着一肚子疑惑的小朋友们。
魏无羡来到外面，来到蓝忘机身边。对于薛洋的神出鬼没的零碎话对答如流，忘羡二人合作，一个对答让薛洋淡了警惕，一个准备好随时攻击。瞬时听到了竹竿声，顺着声音使避尘刺去，断了薛洋一臂。
但那竹竿声未再响起。
薛洋被压止住了，依然痛的动弹不得。宋岚已经恢复了本性。慢慢地，整座城的雾尘悄然散去，魏无羡接了小辈们出来。
小辈们看到眼前躺着的女孩满身鲜血，静静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忽然有个孩子哭了起来。
既已如此，剩下的就交给宋子琛道长，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是时候做个了结了。宋岚提起了霜华剑，一步步走向薛洋，一剑穿心。
他们将晓星尘和阿菁姑娘入土为安，小辈们得知了这里面的事，从刚才到抽泣转升到了大声痛哭。
“阿菁姑娘也太可怜了……”
“薛洋太坏了，真是应该千刀万剐……”
……
他们依次上前都来拜了一拜，这时宋岚出现了。他的身后携带着两把剑，一个叫拂雪，一个叫霜华。
宋岚前来向忘羡二人拱手一礼，似是在感谢又像是在道别。
……
“负霜华，行世路，一同星辰。待他醒来，告诉他，错不在你。”
……
宋岚留下了这句话便只身离开，独自远去了。这还在春末里，感觉些许扬起了微风。众人的发尖随风飘起，看着这位黑衣道长慢慢远去。
“明月清风晓星尘，傲雪凌霜宋子琛。”魏无羡看着远方，此时已寻不见宋岚的身影，但他仍是将目光留在远处那个方向，似是在思索着什么事情。
居他一旁的蓝忘机悄悄收回了目光，转眼将眼睛投到了魏无羡身上，看着他。看着他放空，看着他思索，瞧瞧注视着他的侧颜，移到了眉梢、眼睛、鼻尖处。
“幸好，你回来了。”
蓝羲和站在蓝忘机的另一侧，泪眼汪汪之际，也松开了刚刚抓紧了她父亲衣袖好久的手，她拿自己的衣袖擦了擦泪，情绪整理过后，看向蓝忘机。但她注意到的是顺着父亲的目光所及之处，蓝羲和看着他眼前的父亲，又看了看父亲目光所及之人。
她默默低下了头。
突然又有一个声音传来，就那蓝景仪刚刚哭的就挺大声的，极其失态。现在又开始了……
“我们去给他们烧点纸钱吧……”蓝景仪还提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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