卒莫消长

少操闲心,少淘闲气;一息尚存,战斗不止。

第九章:浓雪1

季秋的一场雨将万物洗刷淋漓,云深不知处的草色、石壁已然是濯然一新。洗涤过后山间的流水似是更加清澈,山缝里兔子们也都跑了出来争先恐后地似是在抢夺雨后还带着露珠的嫩草。

  

回见姑苏蓝氏门生们下了早课,来去的人都抱着书卷不紧不慢,笑语盈盈。云深不知处群山遍布自然挡住了下过雨来时的冷风,仅仅稍稍挽起些熏风,使得每个人头上的那条抹额随风飘扬,而身影随踪而逝,悄然远去。

  

“父亲可曾回来!?”一道声音打破了这处安逸。蓝羲和与明相日夜奔波终于赶到了云深不知处。

  

“含光君未曾回来。”云深不知处守门的弟子答道。

  

蓝羲和眸中显然是夹杂着些失望,她缓缓看向明相,明相也注视着她,可羲和还是垂下了头也不说话,就那么呆呆地站在那。

  

“走吧,我们进去。”明相拉着羲和直往里面走。一步一步,蓝羲和虽是手被人牵着,但神儿早就没了踪影。

  

蓝羲和的心思早就飞走了,明相也只能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声不吭。两个人倒是行得不快,走着走着背后就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阿和。”

  

蓝羲和寻着声音转过身,看到蓝曦臣回来了。“伯父!”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跑了过去埋到了蓝曦臣的肩膀处,此时肩间传来了哭声。

  

明相的眼眶也透着些许泛红,可还是立即见状便向泽芜君示意一下,就先回去了。这里只留下了他们伯侄两人。

  

“阿和,委屈你了。”蓝曦臣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蓝曦臣肩间的抽泣声很快就消失了,此刻的她直起身来,擦干了眼泪,理了理自己的衣着。蓝曦臣看着侄女如此更是一番心疼,不过他还是只能温文地笑着对她讲话。

  

“你们一早便知,对吗?”蓝羲和低着头道。

“是。”

  

“……”她虽未说话,但蓝曦臣能看出多少都有些怨言的意思。因为在这件事情上,她不能。对于这个孩子,自己的侄儿,从小最大的执念便是魏无羡。

  

虽说他当年走时,这小娃娃也只有四个月大,根本就记不得自己的爹爹。但是这些年来,在她知道自己也有娘亲时,知道自己也可以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拥有父母时,知道自己不再是捡来的野孩子时。哪怕生母是一名男子,这些都不为过。

  

只要知道,自己的爹爹很爱她。她从小都在憧憬爹爹是什么样子,那副画着爹爹模样的画也日日都见,她也尝试着去了解所有关于他的一切。

  

“你父亲很快就回来,只不过魏公…你爹爹他受了点伤耽搁了。”话刚出,蓝羲和当着伯父的面前骤然跪下,但看得出她内心的煎熬与痛苦,但又不得不假装冷静下来。

  

“伯父。”

  

“阿和!”蓝曦臣欲扶她起来,无果。

  

羲和叫了他一声,但没说什么,迟疑了片刻,又重新开的口。但他自己还是结结实实的跪在地上。

  

“伯父,当真是…爹爹?”仅仅七个字,几度哽咽,她也费了劲得道出声。“当真”两个字,音放的极重。

  

“嗯。”蓝曦臣点了点头。

  

“他伤的重不重?”

  

“不知,还等他们回来才知。”蓝曦臣这才觉得对方松懈了些,连忙扶侄女起来。

  

蓝曦臣当时目睹金凌的剑刺向了魏无羡,他怎能不知。不过,只是免于让她过分担心罢了,更何况刺向魏公子的是金凌,羲和的好朋友。

  

蓝曦臣上下打量一番,这才发现蓝羲和整个人都是湿透的,她的发髻间虽没有水珠滴落,但衣服还是有些闷湿的。他立马明白,这孩子是顶着雨回来的。

  

“先回去更衣。”蓝曦臣将自己的外敞脱下来给她披上。

  

“好。”羲和两只手紧紧围住这个外敞,也是现在才感觉过来,确实有些冷了。

  

他向羲和腿部望去,衣服上染上了小片血迹。蓝曦臣也只说了句:“稍后到寒室来。”

  

蓝曦臣把她送回春和小筑,自己又转身离开。不过他先到的庖房,煮上了两碗热腾腾的姜汤,一碗给明相送了过去,一碗带回了寒室。他在寒室点燃了荷香,自己在坐在蒲团上喝起茶来,思虑着些事情。

  

没一会儿便察觉到院子外头有了动静,随手抿了抿杯中的余香。外面人进来,只不过比刚才显得分外冷静一些。

  

“可好。”

  

“阿和一切安好。”

  

蓝曦臣先将桌前的姜汤用法力热过,呈到羲和面前,他也没说别的,将姜汤放置到桌上后,又走到橱子边将其打开来取出一个小瓶。

  

羲和双手捧着汤碗,一小口一小口抿着碗中的热姜汤,看着蓝曦臣回到座位上。

  

“处理一下腿伤。”

  

羲和因外头回来时太仓促,忘记了在泥泞不堪的路上摔得一跤。刚刚换衣服时也才看到衣服上的血迹。

  

见状,她这才乖乖卷起自己裤腿,此时她左腿膝盖上的布满血迹,一些要结痂的也重新破开,伤口周围也有些许淤青。些许是刚刚跪在地上摩擦破开的缘故。

  

“还有什么地方。”

  

她撩开自己的衣袖,胳膊上微微渗了点血。

  

蓝曦臣看着这些伤口,没说一句话,但眼睛里已经充释着心痛的神色。他能给出的回应也显在手头功夫上,他小心翼翼擦着血迹,一点一点为侄女上着药。

  

突然,外头门生来传话说是含光君回来了,还带回一个人,看上去伤的挺重。回来就直跑回静室,还叫了医师。

  

蓝曦臣还没说话,羲和就有些坐不住了。她刚欲起身,蓝曦臣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一个眼神的示意之下使她坐住了。他先让门生下去了。

  

“既已回来,我先过去看看,你先在此涂好药,莫让它留了疤。”

  

“伯父!”

  

“现在过去人多,无益于医师诊治,听话,先把药涂好,稍后再过来。”

  

蓝羲和有些黯然:“是。”她目送了蓝曦臣离开,就那样望着那道门,人在那处没了身影,似是依旧还留着痕迹。

  

静室。

  

此时魏无羡已经被安置在床上,蓝忘机和医师正与床前给他疗伤,只见魏无羡额上微微浮着汗珠,有些神志不清,隐隐约约似是喊着谁的名字。后来才听说,他们在路上时,魏无羡就已经不省人事了。

  

蓝曦臣刚到静室时,蓝忘机正在给昏迷的魏无羡换下淋过雨湿答答的衣服,他连忙上前帮忙。为了尽量不弄疼他,蓝忘机一直紧皱着眉头,关注着魏无羡的伤口和面色。

  

一切完毕,蓝曦臣默默舒了口气,他看着蓝忘机,蓝忘机看着床上昏睡的那个人。静室里没人说话。

  

一阵脚步声打破宁静,蓝曦臣回过头看向厅前,是蓝羲和过来了。她进了屋也减慢了速度,脚步声音也小了许多。

  

她来时顺手扶着静室的屏风,一步一步走进,先看到了站着的伯父,其次是看向床方向的父亲,最后是躺在床上的那个人。

  

羲和向伯父示意请安后,又朝向蓝忘机:“父亲。”她行过一常礼。

  

蓝忘机的眼睛一直都没从魏无羡的身上离开过,羲和也随着蓝忘机看着的方向望去,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手紧紧抓着父亲的衣袖。

  

“他…怎么样了。”蓝羲和看向床那边,问道。

  

“剑伤,须待醒来。”

  

羲和此时已然红了眼眶,不断的泪水从眶中不经意间垂落。

  

过了一会,羲和发觉蓝忘机也淋了雨。

  

“父亲,先更衣吧,我在这。”

  

蓝忘机很听话,他走到衣柜随意翻了件衣服,走到屏风后的起居室,快速整理好衣着,又回到了卧室,顺手将湿衣服也抱了出来,和魏无羡换下来的衣服放在一堆。

  

夜里,床前有轩窗,月光从外面悄悄射进屋里。蓝忘机坐于床边,瞧着月色出神。蓝羲和静静地伏在他的膝上,本来说是要与父亲在此一同陪着那个人,结果自己倒先睡着了。

  

……

  

第二天早上蓝羲和醒来发现自己侧与桌前,桌上有一件松松软软的枕头,身上盖着几件衣服,她很清楚,这些衣服是父亲的味道。

  

她临走时,还顺势抱走了昨日两位长辈换下的衣服,一同拿回去洗了。

  

回到居住,不知蓝羲和从哪里翻出来一个木盒,一个上面刻有“姲”字的木盒。她知道,这是魏无羡的东西。

  

这个木盒是自己在及笄之岁里,有一天父亲交给她的,他说,这是爹爹的东西,不过他还未能打开。并且,父亲还附上一句,云深不知处的后山,温婆婆那里,以后都不必去了。

  

她不在了。

  

那时羲和15岁,她当然知道什么是不在了。

  

之后,她也尝试了很多办法还是无法打开这个木盒,她也些许好奇里面装着什么宝贝。兴许只有这个木盒的主人或是什么和木盒主人相关的符篆或法器,才能打开吧。

  

此后魏无羡就一直在昏迷,有时还会突发高烧,白日里羲和在的时候还能给蓝忘机搭把手,黑夜里蓝忘机也在守着。三天两夜,蓝忘机基本上一直都在此前照顾着。

  

有次羲和端来汤药,除了魏无羡,静室里却难得没人。她看到了一把她从未见过的剑。或许是叔公临时把他叫了去,反正她知道父亲一定走不久。她把药放置在桌上,便慢慢走向前拿起那把剑仔细端详一番——随便。

  

这是他的剑。

  

蓝羲和的目光从手着的剑鞘尖顺势移向剑中,到最后停留在了悬于空中的剑柄上。她心中突然一霎的闪过一个念头,右手已经不听使唤,猛然抓住剑柄,居然能将其拔了出来。

  

她清楚,若非主人,它定然是自动封剑的。除非……它认得她。

  

自己是他的孩子,血脉相连,对自己认主的吗?

  

兴许是的,金凌的岁华也是整日带在身上的。他说,那是他爹爹的剑。

  

于是她带着随便,回到了房间。

  

是夜,寂静笼罩在天地之间,房间里只有一盏蜡烛悄悄燃烧。对着那个木盒上方悬空的印式符咒,轻轻一滑,果然破了。

  

一封信、一双小鞋、一条皮毛抹额还有两只小老虎。

  

这盒子里的东西,原不是什么宝贝,但它是魏无羡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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